深喉｜美學者：美國的大國特質正在萎縮

蘭德公司資深政治學者邁克爾·馬扎爾（Michael J. Mazarr）在美國《外交》雙月刊網站7-8月號撰文稱，在世界大國為爭奪優勢而展開的鬥爭中，造成關鍵差別的不是軍事或經濟實力，而是社會的根本特質：一個國家產生經濟生產力、技術創新、社會凝聚力和國家意志的特質。他坦言，如果美國繼續在目前軌道上行進，將削弱甚至喪失其大國特質。

文章題為《什麼使一個大國偉大——崛起和衰落的真正動力》，邁克爾·馬扎爾首先指出，技術或軍事非競爭關鍵，充滿活力和韌性的大後方，才是在國外取得成功的基礎。

他引用蘭德公司為美國國防部純估司開展的一項研究結果，總結展現出絕對和相對競爭成功的國家往往顯露七個主要特質。這些特質包括：堅定國家抱負、公民廣泛共享機會、共同和一致的國家認同、積極政府、有效的社會機構、在社會層面上強調學習和適應性變化、表現出極大程度的多樣性和多元化。

邁克爾·馬扎爾認為，美國仍表現出這七個必要特質的強有力要素，但存在風險。他指出，美國人對國家使命的信心減弱表明該國已不如過去自信，而針對一系列廣泛議題的民調顯示，與半個世紀以來的情況相比，美國人目前對未來以及主要政治和社會機構的信心普遍下降。

至於美國的共同國家認同，可能面臨更大危險。邁克爾·馬扎爾引用民調數據等指出，美國正分裂成互相懷疑、幾乎沒有共同點的陣營，而割裂的信息環境，使得謠言和陰謀論盛行，加速了國家的分裂。

共享的機會，也顯露出減少的跡象。邁克爾·馬扎爾直指美國社會的不平等在加劇，代際流動似乎陷入停滯。美國進行學習和做出適應性變化的精神，同樣日益受到有害信息環境的威脅。

邁克爾·馬扎爾又指，正當美國的大國特質逐漸萎縮之時，中國正在積聚社會優勢。中國受益於強大的國家意志和抱負，以及大多數人的統一國家認同。同時，中國擁有一個積極的政府，正向人力資本、研發、高科技和基礎設施領域大力投入資源。中國還有著令人自豪的學習和教育傳統，其治理機構具有高度合法性。

他分析，作為美國最強勁的對手，中國正在尋求這些關鍵特質的強有力組合，準備超越美國。

全文摘編如下：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加劇了界定美國國家安全政策的戰略競爭。迄今看來一直像是抽象和早期挑戰的情況突然變得真切、緊迫和危險。作為回應，許多美國官員和分析人士呼籲美國加強軍事能力、強化防禦並投資關鍵技術。他們說，華盛頓必須準備好讓自己的意志一次次經受考驗，不管是經受代理人戰爭的考驗，還是經受美國同盟網絡和安全夥伴關係所面臨的其他挑戰的考驗。這種觀點認為，大國競爭的成功取決於在一系列爭奪霸權的單個競爭中積累勝利。

技術或軍事非競爭關鍵

歷史給出了不同的經驗。在持久競爭中，各國並非主要通過獲取卓越的技術或軍事能力來取勝，甚至並非通過在每場危機或戰爭中強推自己的意志來取勝。大國可以在犯下許多錯誤——輸掉戰爭、失去盟友甚至喪失軍事優勢——的情況下仍然在長期競爭中獲勝。在世界大國為爭奪優勢而展開的鬥爭中，造成關鍵差別的不是軍事或經濟實力，而是社會的根本特質：一個國家產生經濟生產力、技術創新、社會凝聚力和國家意志的特質。

當然，這並非新見解。幾十年來，美國政客、學者和專家一直空口支持這樣一種觀點，即充滿活力和韌性的大後方是在國外取得成功的基礎。但是，這些模糊的陳詞濫調背後是社會學家能夠識別和衡量的具體的國家特質。我領導了蘭德公司為美國國防部純估司開展的一項研究，該研究得到外部歷史學家相關分析的支持。

這項研究分析了有關國家興衰以及經濟和技術進步源泉的文獻，對十餘個重要歷史案例進行了分析研究，並通過更多關於不平等、多樣性和國家認同等各種議題的新近研究對這一歷史學術研究作了補充。我們發現，展現出絕對和相對競爭成功的國家往往顯露七個主要特質。

成功國家具有七個特質

第一個必要特質是擁有某種形式的堅定國家抱負。從外部來看，這一特質產生了一種國家使命感和偉大感以及影響世界政治的願望。從內部來說，它產生了一種去學習、實現目標並在從科學研究到工商業再到藝術等一切領域取得成功的舉國驅動力。過度的國家抱負經常導致失敗，但是，如果沒有這樣的抱負，國家很少能建立起強大的國內經濟和科技引擎或在爭奪影響力的相關競賽中勝出。

除了擁有堅定的國家抱負，高度競爭的社會往往會在其公民當中廣泛共享機會。它們提供諸多通往成功之路。在這樣做的過程中，它們會利用很大一部分現有人才，為廣大人民提供真正的前景。隨著時間的推移，展現這種特質的社會在各方面都變得更具包容性，包括在賦予所有社會群體充分權利和機會方面，以及在提供通往創業和創造性進步的明確道路方面。

激發國家競爭力的另一個特質是共同和一致的國家認同。最具競爭力的社會把它們的成就建立在牢固的共同群體認同的基礎之上。這種共同認同不僅有助於各國避免政治和民族分裂以及衝突等競爭障礙，而且還使各國能夠獲得對競爭努力的普遍支持。

高度競爭的社會還往往受益於某種形式的積極政府：一個投資於國家能力和有益社會品質的連貫、強大、目標明確和高效的政府。積極的政府在不同國家和不同時代呈現出不同形式，但它們普遍培育了對經濟成功和社會穩定必不可少的公共和私人機構。

積極的政府又依賴於競爭社會的另一個特質：有效的社會機構。強大和包容的機構能夠促進經濟增長、增強政府合法性、回應社會挑戰並產生有效的軍事力量。

大多數有競爭力的社會還共同擁有另一個特質：它們往往在社會層面上強調學習和適應性變化。驅動它們的是創造、探索和學習的熱情。它們不受正統觀念和傳統的束縛，而是支持做出適應性變化和進行嘗試，並願意接受公共政策、商業模式、軍事概念和理論以及藝術文化方面的創新。

最後，大多數有活力和競爭力的國家表現出極大程度的多樣性和多元化。廣泛的經驗和視角有助於產生更多支撐國家實力的思想和人才。多元化還迫使企業和軍事部門等機構跟上競爭的步伐，從而對它們起到鞏固作用。

美國四個特質面臨風險

這七個特質中的每一個都與國家競爭力有關，但即使擁有所有這些特質的社會也不能確保取得長期成功。在長期競爭中勝出的國家必須在每個特質上都實現平衡，因為所有這些優勢都可能過度從而成為負擔。這或許最適用於國家抱負，因為國家抱負可能導致相應國家不堪重負。但這對其他特質也適用。有效的機構可能演變成臃腫和令人窒息的官僚機構。過度的多元化會瓦解國家的團結。因此，大多數有活力和成功的國家均有節制地尋求所有七個必要特質。

所有這一切都應該讓美國領導人停頓下來。20世紀後半葉，美國比歷史上任何國家都更好地掌握了國家競爭力秘訣。即便現在，美國社會的方方面面仍表現出七個必要特質的強有力要素：尤其是社會流動性、多樣性和政治多元化。不過，也存在讓人擔憂的嚴肅理由。如果美國繼續在目前軌道上行進，就可能削弱甚至喪失令其過去75年成為世界主導大國的許多特質。

七個特質中有四個尤其面臨風險。其中之一是國家意志和抱負。調查顯示，美國年輕人對美國及其價值觀或抱負的看法與年長美國人不同。例如，歐亞集團基金會2019年一項調查發現，18至29歲的美國人有55%不認為美國「例外」，而60歲以上的美國人只有25%持同樣看法。此外，許多調查顯示公眾越來越質疑美國向海外投射軍力的必要性。總之，美國人對國家使命的信心減弱表明該國已不如過去自信。針對一系列廣泛議題的民調顯示，與半個世紀以來的情況相比，美國人目前對未來以及主要政治和社會機構的信心普遍下降。

美國的共同國家認同可能面臨更大危險。民調數據和其他可以觀察到的趨勢日益表明，美國正分裂成互相懷疑的陣營，這些陣營之間幾乎沒有共同點。美國割裂的信息環境使得謠言和陰謀論盛行，加速了國家的分裂。

共享的機會也顯露出減少的跡象，不平等在加劇，代際流動似乎陷入停滯。最後，美國進行學習和做出適應性變化的精神日益受到有害信息環境的威脅。

在美國允許自身一些社會優勢萎縮的同時，其最強勁對手中國在一些領域積聚了巨大的社會優勢。中國顯然受益於強大的國家意志和抱負，以及大多數人的統一國家認同。中國擁有一個積極的政府，正向人力資本、研發、高科技和基礎設施領域大力投入資源。中國有著令人自豪的學習和教育傳統，其治理機構具有高度合法性。因此，從某些方面來說，中國看起來正在尋求取得競爭成功的必要特質的強有力組合，並準備超越美國。

深喉

 

原文刊於《巴士的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