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学林|交稿(上)

2022-08-31 12:06

年纪大了,记忆不怎么灵光,写作就成了记忆的捕网,费力地捞取搁浅的片段。我是个感性又敏感的人,对每个刻下都有着尖锐的感应,却对每个逝去的曾经都轻易遗忘。但写作有助我在电脑一片白光下酝酿过去丢失的琐事。而且这种写作(交稿)是有死綫的,不能无止境地等待灵感上门,于是支取脑海的记忆就成了必要的过程。有时电脑文件档里的直条闪了又闪,等待我键入文字,时而随即删去,时而良久的等待,更多时候,我会胡乱输入档案名,然后储存、关掉、挂机。

偶尔我会问朋友,最近有没有甚么趣事提供给我作为写作的养分,一般的回覆都是平淡的生活点滴,即使想写,始终不是亲身经历,难以入手。毕竟,专栏写作不似命题作文,后者的局限反倒能催逼早已石沉大海的泥沙,起码有了方向,能够容易写出点甚么,但随你发挥的专栏,则变成了漫无目的大海飘浮,往往不着边际。

于是我发现旧回忆总是容易起笔,许是沉淀了时日有了新的领悟,许是有关的回忆总是不离大众关注的话题。写初恋、写朋友、写亲人离世、写童年的衣食住行,贩卖回忆,用以填充文字,也就了却一件「工作」。三十出头之时,我就觉得自己的历练有点供不应求了,过去有一段时间字写得太多,掏空了对生活的观察,也几乎耗尽所有的文思,过度捕捞的结果就是长时间的思想空白。

仔细想来,其实历练倒是不缺,找上门的烦恼多不胜数,但要么有关问题太过庸俗,无法作为取材,要么很多故事太过敏感、机密,难以赤裸剖白。有时我想,有天撒手不理之后,教育界的光怪陆离,洋洋洒洒应该能写上数十万字,那时如果再有「交稿」的工作,也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人在江湖,要在「可说」、「想说」之间有所分寸,而人一旦有了分寸,文字就有了顾忌;而随了可说想说之外,还有「该说」,身分责任像那远洋船的大铁锚,有沉稳之效,却也有牵绊之累。电邮:[email protected]


林溢欣
作者为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哲学硕士,中文科补习名师。

文章刊于《星岛日报》2022年8月31日教育版专栏「学与教」。

图: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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