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馬拉松｜何必執着認故鄉

有一些字、一些詞、一些笑話、一種說法，漫不經意，卻潛移默化，影響着一代人，殺戮於無形之間。

譬如那句：返鄉下。

聽得懂的人都知道，這句「鄉下」，指的當然不是中山、台山、潮州、肇慶……今日香港年輕人口中的「鄉下」，是指日本。

把日本視為「鄉下」，不知始於何時？出自誰口？大概是日本旅遊節目主持的一些戲言，卻被不斷重複、放大，演繹成一詞潮語、一種時尚。連近日日本開放旅遊防疫限制，大部份媒體都用：「香港人終於可以返鄉下」來做大標題。

我喜歡日本，我都好愛去日本旅遊，但對「返鄉下」這個辭，始終覺得有點不安好心。

人總不能因為有個國家好玩，就背祖忘宗，抱著大腿認爹娘。就算去得多去得密、出生在日本、留學在日本、工作在日本，甚至嫁到日本，頂多說，日本是第二故鄉，用「返鄉下」來形容，是對國家的蔑視，是對歷史的侮辱。

朋友明姐照顧了一名慰安婦二十四年，知道她年輕時被日軍輪姦，染上梅毒，從此不能生育，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幾年前梅毒復發上腦，出現幻覺，語無倫次，慶幸醫好了，活到95歲，明姐陪她走完孤獨的一生，日本是她永遠的傷痛。

我媽媽其實也是因為日本人導致家破人亡，「走日本仔」那年，她一家廿幾口從鄉間逃難來港，媽媽排行十二，是家中的么女，攀山越嶺，走走躲躲，到得香港，只剩下三姐妹和一個哥哥，其他人，有的沿途失散，有的中途病死，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從此無父無母、只剩幾兄姐相依為命。

面對這些活歷史，那句「返鄉下」，傷透人心。

年輕人說，那都是上幾代的事，我們不談過去、不講政治，旅遊而已，何必執着？是的，既是旅遊，既是喜好，大家又何必執着認鄉。

全文刊《頭條日報》專欄「人生馬拉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