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喉｜從俄羅斯人權理事會成員國資格決議看國際博弈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國際鬥爭，一次羞辱俄羅斯的鬥爭，也是一次讓聯合國和全世界撕裂的鬥爭。從聯大三次有關俄烏衝突的投票，可以得出結論，小國被逼選邊站，歐洲小國塞爾維亞坦言無得揀，國際博弈是一場實力較量，也是傳統以美國西方世界為主導，同新興國家的較量。

聯合國大會4月7日進行表決，審議暫停俄羅斯在人權理事會的成員資格。結果，93個國家贊成，24個國家反對，58個國家棄權。

決議三分之二多數通過。但反對和棄權，也達到了82票。

這更多是一次公開的羞辱。所以，俄羅斯當天決定，憤然先退出人權理事會。這也是歷史上，聯大第二次中止一個國家在人權理事會的資格。上一次是在2011年，對象是利比亞。

但利比亞的影響力，顯然非俄羅斯能比，更別忘了，俄羅斯是五常之一，這樣針對五常國家，前所未有。

大家可以仔細看一下，兩次針對俄羅斯的聯大表決：

上一次，3月2日，譴責俄羅斯入侵烏克蘭；141票贊成，5票反對，35票棄權；

這一次，4月7日，暫停俄羅斯人權理事會資格，93票贊成，24票反對，58票棄權。

俄羅斯都是輸，而且是被壓倒多數判輸。但國際政治，畢竟不是賽場比賽，仔細研究票數，你會發現，事情不是那麼簡單。幾個很有意思的看點，也可以看出國際格局的微妙，一些國家的糾結。

 

看點一，贊成票在減少，反對票急劇增加。

上一次譴責俄羅斯入侵，只有五個國家反對，分別是：

白俄羅斯、朝鮮、厄立特里亞、俄羅斯、敘利亞。

這一次暫停俄羅斯相關機構資格，總共24國反對，除了上述五個，還有：

阿爾及利亞、玻利維亞、布隆迪、中非共和國、中國、古巴、剛果、艾瑟爾比亞、加蓬、伊朗、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老撾、馬里、尼加拉瓜、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越南、辛巴威。

為什麼反對？

俄羅斯、白俄羅斯不用說。

古巴常駐聯合國代表佩德羅梭·奎斯塔的說法是：「今天是俄羅斯，但明天可能是我們的任何一個國家，特別是那些不向統治利益低頭並堅定地捍衛其獨立的南方國家。」這是因為唇亡齒寒，感同身受，所以投反對票。

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張軍，則說得更明確：

這份決議草案起草過程不公開不透明，也沒有按慣例舉行全體會員國磋商，廣泛聽取意見。在此情況下，急於在聯大採取行動，逼迫各國選邊站隊，將加劇會員國分裂，激化當事方矛盾，火上澆油，不利於衝突降級，更不利於推進和平談判。用這樣的方式處理人權理事會成員資格問題，將創造新的危險先例，進一步加劇人權領域的對抗，對聯合國治理體系產生更大衝擊，造成嚴重後果。鑒於上述，中方將對決議草案投反對票。

不公開不透明，不遵循慣例，這是火上澆油，在逼各國選邊站隊啊。中方的態度，相信也是很多國家的立場，所以，這一次，反對票格外多。

看點二，棄權和不投票，都是一種強烈態度。

贊成是一種態度，反對是另一種態度，棄權也是一種態度，不來投票又是一種態度，這就是聯合國的鬥爭。在當前的國際氛圍中，能投棄權票的，就已經很不容易。很多上次棄權的，這次更是反對票，中國是這樣，阿爾及利亞、玻利維亞、古巴、伊朗等很多國家，都是這樣。

上次投贊成票的，這次不少都投了棄權票。還有越來越多國家，則選擇了不投票，這次有：
阿富汗、亞美尼亞、亞塞拜然、貝南、布吉納法索、吉布地、赤道幾內亞、幾內亞、黎巴嫩、茅利塔尼亞、摩洛哥、盧旺達、聖多美及普林西比島、所羅門群島、索馬里、土庫曼斯坦、委內瑞拉、辛巴威。

上一次沒來投的，好像是12個國家，這次則達到了18個國家。具體原因也不知道，大致兩個，第一個是會費沒繳，被剝奪了聯大投票的資格；第二個，投哪種票都會遭遇非議，乾脆就不來投票了。對委內瑞拉來說，第一種可能性最大；但對俄羅斯很多「友好「國家來說，確實存在第二種可能性。

如果所有國家都來投，反對票不止24票，棄權票也不止58票，估計加起來，可能有100票。當然，棄權票不計算有效，否則，俄羅斯就不可能被剝奪資格了。

這就是國際鬥爭。

看點三，俄羅斯微妙的鄰居關係。

俄羅斯的支持，很大部分來自鄰國。中亞五個斯坦國，上一次投票，三個棄權（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兩個乾脆沒投票（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大家可以體會一下，其中的微妙差別。

東西兩個鄰國，白俄羅斯、朝鮮投了反對票，力挺俄羅斯。還有，亞美尼亞、蒙古國、中國，都投了棄權票。另外，與亞美尼亞爆發戰爭的亞塞拜然，也沒投票。

有意思的是，阿富汗當時投票贊成，這應該多少有點歷史因素，但現在聯合國裡的阿富汗代表，不是塔利班派出的。

這一次，形勢更複雜了。五個中亞斯坦國，四個投票反對（哈薩克、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上次沒投票的烏茲別克斯坦，也來投票反對；土庫曼斯坦，還是沒來投票。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都沒投票。阿富汗，這次也沒投票。蒙古國，依然是棄權票。

大家仍可以體會下微妙的變化。

但總體看，俄羅斯的鄰里關係，除了跟歐洲鄰國和格魯吉亞關係惡劣外，也不像西方描述得那麼糟糕。

看點四，印度表現很不一般。
重點說說印度，這應該是西方很不滿意的地方。畢竟，印度自詡是世界最大的民主國家，也是西方一直拉攏的物件。但上一次投票，印度棄權；這一次，印度還是棄權。

很有意思的是，當前，俄羅斯獲得的最強烈的國際輿論支持，應該就來自印度。前一段時間，就是因為印度線民的力挺，「我支持普京「的詞條，登上了12個國家及地區的推特熱門趨勢，其中全球榜為第25名，印度榜第1名。

以至於美國也開始敲打印度：你不牢靠。

但印度和俄羅斯關係，確實很不一般，甚至可以追溯到冷戰時期。看了一下，在歷次喀什米爾戰爭中，俄羅斯（蘇聯）都站在印度一邊，甚至不惜行使否決權。普京幾個月前還到訪印度，賓主相談甚歡。

印度的態度也很明確。印度常駐聯合國代表蒂魯莫爾蒂說：印度對聯合國大會通過的關於暫停俄羅斯在人權理事會的成員資格的決議投了棄權票。如果印度選邊站，那就是和平的一邊，而且要立即停止暴力。

不管你美國怎麼說，印度就是這樣做！

看點五，一些國家在壓力下很糾結。

連印度都面對這樣大的壓力，更別說其他國家。

比如，阿聯酋。要知道，俄烏衝突爆發後，安理會曾就譴責俄羅斯的草案進行表決，俄羅斯一票否決，三票棄權：中國、印度、阿聯酋。但在隨後的聯大譴責俄羅斯的投票中，阿聯酋投了贊成票。
這次表決暫停俄羅斯的人權理事會資格，阿聯酋又投了棄權票。作為美國在中東的傳統盟友阿聯酋，壓力如山大啊。

另外一個，塞爾維亞。塞爾維亞與俄羅斯關係很密切。戰火開始後，面對西方的壓力，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就明確表態：尊重烏克蘭領土完整，但絕對不會制裁俄羅斯。但塞爾維亞畢竟是歐洲國家，上一次聯大決議，投了贊成票。

隨後，塞爾維亞大選，武契奇再次贏得當選，普京和他立刻通了電話。武契奇表態：將尋求加入歐盟，但會與俄羅斯保持真誠和傳統的友好關係。

這一次聯大投票，塞爾維亞還是投了贊成票。武契奇事後說，塞爾維亞本打算投棄權，但壓力太大，最後「被迫「投了贊成票。

還有，印尼。印尼是今年G20輪值主席國，現在也壓力山大。美國財長耶倫已放出話來：俄羅斯應該被驅逐出G20，如果俄羅斯官員出席G20會議，美國就不出席。有俄無美，那會議還怎麼開？這不是給印尼出難題嘛！

很有意思的是，兩次聯大投票，上一次，印尼投了贊成票；這一次，印尼棄權！

最近兩次歷史性的聯大投票，俄羅斯都屬於被譴責和驅逐的物件，確實有點臉上無光，也顯露出俄羅斯當前的險惡外交形勢。尤其是布查事件後，俄羅斯外交的挑戰更加嚴峻。坦率地說，如果布查事件發生前投票，俄羅斯拿到的反對票和棄權票，肯定還會更多，或許可以說，也就不會有這次投票了。

俄羅斯需要反思。當然，換個角度看，這個世界，比俄羅斯更丟臉的，還有美國呢。

2017年，聯大會議，要求美國解除對古巴制裁。

191票贊成，0票棄權票，只有兩票反對。哪兩票？一票是美國自己，另一票是以色列。美國就是這麼孤家寡人。但聯大票投了，美國該怎樣怎樣，就是不執行，而且，美國不照樣耀武揚威，不照樣對其他國家指指點點。有美國在前面頂著，俄羅斯或許也就不算什麼了。

一國一票，俄羅斯現在很吃虧。再換一個角度，從人口來看呢？

俄羅斯人口，近1.5億；巴基斯坦人口，超過兩億；孟加拉人口，超過1.6億；越南人口，近1億；衣索比亞人口，近1億；伊朗人口，超過8000萬；印尼人口，超過2.6億；印度人口，超過13億；中國人口，超過14億。

全球70億人口，這次反對票和棄權票的總人口，應該遠遠超過了世界人口一半了。一次投票，一半人口贊成，一半人口不贊成。從這個角度看，這確實是一次逼迫各國選邊站隊的表決，開創了一個危險的先例。先例一開，類似的較量，或許會越來越多。

只是通過資料的分析，我們也看到，世界輿論話語權，確實掌握在西方口中；美國想要對付某個國家，很多國家不得不屈從。

但棄權和不投票，也是一種強烈態度；西方輿論，並不等於就是國際輿論；西方的態度，真不是人類的普遍態度。

深喉

原文刊於《巴士的報》

編按原題為「從俄羅斯人權理事會成員國資格決議看國際博弈 為什麼這82個國家反對和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