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碼人文｜英語能算是亞洲語言嗎？

二○一九年夏天，我和家人在馬達加斯加旅行，遇到三個亞洲遊客，我們開始用英語寒暄起來。一番交談之後，發現其中一位是韓國人、一位是菲律賓人、一位是新加坡人。令人覺得有趣的不是我們的談話內容，而是我們來自四個不同亞洲國家的人，身處一個非洲國家，只能用英文交流，因為這是我們唯一的共通語言。

現時亞洲約有八億掌握多種語言的人會說英語（超過英語作為母語者的總人數：約三億七千萬左右）。例如，英語在印度、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香港、澳門等地都是官方語言之一，而擁有十個正式成員國（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菲律賓、印尼、汶萊、越南、老撾、緬甸、柬埔寨）的東南亞國家聯盟使用的官方語言也是英語。在中、日、韓三國，英語也受到高度重視。那麼，英語能算是亞洲語言之一嗎？

獨特發音語法體系

從傳統意義上看，英語起源於英國，通過大英帝國的殖民擴張，英國將英語帶到了世界各地，包括美國。隨着美國的崛起，英語的影響力日益增強，它在亞洲也扎下了根，並在不同地區茁壯成長，形成許多獨具亞洲特色的英語種類，包括印度英語、新加坡英語、菲律賓英語、香港英語等等。這些英語種類已經獨立存在，有自己特別的發音、詞匯，甚至語法體系。

比如說，新加坡英語的發音與英國英語的發音有許多不同之處：three被發成tree，then被發成den；而氣聲輔音/p/、/t/、/k/，通常會被發成了非氣聲輔音/b/、/d/、/g/，例如pat、tin和come聽起來像bat、din和gum。而香港人說英文時，通常會吞掉英文單詞最尾的輔音，如card發成「卡」，cut亦發成「卡」。另外，香港人很難發出兩個相連的輔音，於是"professor"被發成了"pofessor"。

過去，很多人認為上文所提到的是錯誤的發音，需要即時糾正。近些年來，英語研究領域提出了「世界英語」的概念，英語已不只是英國的語言，而是屬於世界各國。實際上，即使在英國本土，不同地區的英語發音有時也會大相徑庭，如shut這個詞在利物浦被發成shot的音，因此只要某個國家或地區的社群共同使用具有某種特色的英語並承認它的合理性，將這種英語應用於日常交流、文學創作等，甚至出版這種英語的字典，它就是一個大家接受的英語種類，應該得到所有人的尊重。以香港英語為例，除了發音方面的一些特色外，香港人還創造出一些獨具香港特色的英文單詞，比如chop的意思是印章，Jetso是「着數」，也就是打折、優惠的意思。香港大學於二○一一年出版的《香港英語詞典》，就鞏固了香港英語作為一個新英語種類的地位。

亞洲英語語料庫

香港教育大學在時任英文系系主任柯安竹（Andy Kirkpatrick）教授和我的共同帶領下，從亞洲的十個不同國家和地區收集了大量具亞洲特色的英語語料，建成具國際聲譽的「亞洲英語語料庫」。同時，我們基於該數碼語料庫而合著的學術著作Is English an Asian Language?，已於二○二○年由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通過運用電腦軟件對該語料庫數據進行分析，我們在書中首次全面介紹了英語在亞洲的角色、用途和功能，還有不同種類的亞洲英語。書中的章節涵蓋了英語在亞洲的法律、宗教和大眾文化等不同背景下的獨特語言特徵，以及在亞洲作為通用語言使用時的本地特色、語用及文化風格。

如果你還是從傳統的角度出發，認為只有英國或美國英語才是可接受的英語，那你可能要重新審視一下你的觀點了。實際上，英語就像一株活生生的大樹，它一直在不停地生長、演變，現在已經長出了許多的分枝。我們在學習和使用英語的過程中，應該保持開放和寬容的態度，通過接觸不同種類的英語，開闊自己的眼界，成為真正的世界公民。

王立勛博士
香港教育大學人文學院副院長（國際交流）及語言學及現代語言系副教授

本專欄由香港教育大學人文學院學者輪流執筆，內容屬個人分享及學術見解，讀者如有任何意見，歡迎電郵至[email protected]。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2022年4月6日教育版專欄「數碼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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