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 – 梵高眼中的梵高｜夢遊世界

不少畫家都樂意創作自畫像，而在這眾多自畫像中，我格外偏愛兩位藝術家的作品，碰巧都是荷蘭人，一位是林布蘭（Rembrandt，1606年至1669年），另一位就是梵高（Vincent van Gogh，1853年至1890年）。正在英國倫敦大學科陶德美術館（Courtauld Gallery）舉辦的《梵高自畫像》特展，展出這位著名荷蘭畫家的十六幅自畫像，也是首度有畫廊將這眾多收藏於不同博物館及畫廊的梵高自畫像，聚集展出。

當我們談論畫家自畫像，除了分析畫作結構和畫中色彩之外，總會回顧藝術家創作的時代背景和人生際遇。為何林布蘭的自畫像至今仍讓人談論不休？不僅因為林布蘭在畫中展現了出眾的創作技巧，更因為他在人生不同階段創作的自畫像，神情、裝束和姿態迥然，年輕時意氣風發、鮮衣怒馬，晚年寥落戚戚，頗能呈示藝術家一生高低起落的遭遇，可說是其人生之旅的生動註腳。

梵高的自畫像也不例外。只不過，我們在梵高的自畫像中，似乎從未見過他開心歡愉的模樣。畫中的藝術家，總是嚴肅的、眼神憂鬱的，甚少直視畫框外的觀者，似在小心翼翼地與人群保持距離。這與梵高的性情，又何其相似！

最頻繁被人談論的那一幅梵高自畫像，就是他割去左耳後的那幅作品，也出現在今次科陶德美術館的展廳中。直到今天，梵高為何割耳？仍是個待解之謎，但我們回看他割耳後的自畫像，卻覺得畫中的梵高神情異常平靜，沒有驚恐，也沒有憤怒和焦躁，甚至連他在其他自畫像中展示的那種防備、拘謹和小心翼翼，都不見了。

畫中，他用相對明亮的淺綠色描繪背景，還在背景牆上裝飾了一幅日本浮世繪（那是啟發他創作的靈感來源），與他大部分自畫像中混沌、沉暗的背景顏色均不同。似乎，畫家想要用決絕的殘酷，來完成自我的終極救贖。每每看到這幅作品，我總會對這位兩百多年前的藝術家心生憐惜。這位內向的、孤寂的天才，恐怕有太多深重熱烈的渴望，卻無法對外人言說，唯有藉由畫筆與畫紙，盡隨己意地揮灑。

梵高眼中的梵高，或許也是我們眼中的我們。我們在那些自畫像中，也見到自己的孤獨與熱望。
文：李夢

圖：Courtauld Galle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