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肇弘專欄】港產片奇葩 細味關錦鵬《地下情》頹廢的浪漫

早前要選十部影響個人至深的電影，其中一部我毫不猶豫選擇關錦鵬的《地下情》。記得大學時在學院活動上第一次看這部片，已經一看傾心，之後不知翻看了多少次。最近修復版在戲院公映，我又乖乖在大銀幕前重溫了一遍。

關錦鵬的芸芸作品中，《地下情》雖然不如《胭脂扣》、《阮玲玉》般享負盛名，卻一直是小眾影迷以至導演本人的至愛。之前梁朝偉更罕有現身觀影，這部是他早期從影的作品，表現仍十分青澀，而周潤發拍攝時仍未脫「票房毒藥」的污名。不過最好看還是三位女角：尚未被「海潮」定型的溫碧霞，渾身上下散發Cool的氣質。

金燕玲就像演回自己，現實中她來港發展多年浮浮沉沉，憑此片才轉型為演技派。同樣來自台灣的蔡琴，剛拍完楊德昌的《青梅竹馬》，在《地下情》則飾演酒廊歌手，應是她僅有的港產片演出。

相比浮淺急躁的主流港產片，《地下情》無異是一株奇葩。片頭Title Sequence配上一幕幕不同場景的空鏡，已經別具心思。美指張叔平將幾位主角的家居設計出不同風格，正好反映他們的性情。金燕玲與蔡琴的家用上暖色調，布置不無藝人的自戀（大幅的黑白沙龍照）與庸俗。溫碧霞的唐樓單位，窗戶對着啟德機場，陳設簡單，僅以藍布作間隔，跟她的冷漠性格如同一轍。周潤發的家則最不像家，房間空蕩蕩，客廳放着睡牀，還有個巨型雪櫃，是前妻昔日因他愛吃牛排而買回來，現在卻空空如也，放在廳中猶如紀念這段逝去的感情。

當然最厲害莫過於邱剛健的劇本，細膩綿密，佳句連連，前後呼應、對比、隱喻等創作手法全都用上。而且最難得是突破類型的局限，不依常規出牌，好像周潤發的探長一角到電影中段才登場，十分破格。梁朝偉與溫碧霞在米堆上做愛，四周的米粒從高處瀉下，充滿頹廢浪漫的色彩。

頹廢，正是《地下情》的主題。觀眾像周潤發般旁觀幾個年輕男女如何浪費生命，這種氛圍固然跟過渡期的香港有所關連。三十多年後再看，一切似遠還近。梁朝偉的一句「香港好似仲有希望」，於今難免多了一重新的感受。

文：曾肇弘　圖：網絡圖片
曾肇弘，中文系畢業，文化與電影研究者。現為電影文化中心（香港）副主席、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電郵：[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