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專欄】教學十年（下）

報章專訪說我是一年開三百場演唱會的補習老師，大概每一節課，消耗的體能之外，我覺得生命也有些部分隨聲嘶力竭的聲音而自此散去。過得好嗎？過得快樂嗎？這些問題都不是我能夠觸及的，因為心情的好與不好，我依然得在教桌上準確無誤地，做到我給自己訂下的，關於教師的標準。

也許因為我這樣的能力，還要夠瘋，十年以來才有這麼多的愛戴和支持吧！如我所說，「苦樂參半」的樂，一直與所有犧牲和代價互相角力，假使我的教學生涯再走下去，再走多遠的路，兩者也許還是無法分出勝負。而人生，怎麼好像都是在這樣相類的矛盾中交織難纏。離開、留下；執着、放棄；追求、犧牲，無盡的兩難。張懸說：「需要你選擇的東西其實一定都是你可以放棄的。」艾怡良說：「拿得走的都是可以失去的。」十年的教育，我在思考，如何才能轉化最好的自己，如何在今後可見的時光，時刻提醒自己：別人尚有期許，之於社會，之於中文的專業，我有任重道遠的使命，我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你們都是我沿路走來的行李。承重，然後在一個恰到好處的時刻，走到了一個彼此明瞭的所在，放下，而我重新上路。你們以為我樂見包袱輕盈，殊不知我多想你們承重，因為只要有了重量，方可在濁世之中站得穩當。十年教學，最後一期的常規課程，也是十期。時間經過了切割，有了痕迹，似乎就更能數算。但課上的得着，除了可供命名的思維和技巧，更多是無法切割的潛移默化。你們的老師，因着你們的期許，能自豪地說：對得起自己的工作，對得起每一個同學。

我是活在當下的人。即使未雨綢繆，也覺得盤算不到命運的喜怒哀樂。但我知道，對於教育，在可見的未來，我依然如初——那關於完美教學的追求依然如火燒得正旺。那火把大概也就是生命之火，除非生命殆盡，否則依然有溫度、有亮光，有值得你們追隨的價值。十年走來，始終如一。門檻之外，是洪水猛獸，抑或明朗大道，無人知曉，但我起碼知道一點：只要我舉足跨過，還有很多人在我身後。或許默默打氣，也許暗暗追隨。那麼，我應當相信，更多的十年，也許，會是樂大於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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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溢欣
作者為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哲學碩士，中文科補習名師。

文章刊於《星島日報》6月16日教育版專欄「 學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