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故事｜It Won't Be Long Now

近日烏克蘭受戰火蹂躪，大批難民逃離家園的情景，不禁令人想起香港在二戰期間的慘況。家父及家母在世時偶然都會提起這段往事，令戰後出生的我也感受到當年的淒風苦雨。

香港天文台的情況亦不例外，香港淪陷後，天文台總部被日軍佔據，所有外籍高級職員被關進集中營，氣象記錄工作因而中斷。淪陷當日，時任助理台長希活先生和同事史他白先生在元朗凹頭執行任務，拆除天文台地磁站並收回儀器的時候，被日軍俘虜，是首批被俘的公務員。他們被關進深水埗戰俘營，而時任台長伊雲斯先生則被關押在赤柱拘留營。

各位如果曾到訪天文台的歷史室參觀，定會看過展出的煙包紙和糖果紙，小塊的紙張背面寫着密密麻麻的數字，都是伊雲斯先生在赤柱拘留營秘密進行的天氣觀測記錄。在戰爭期間，天氣觀測數據屬於戰略信息，秘密進行觀測相信是冒着生命危險。赤柱拘留營就曾經發生過七名被拘押者暗地裏收藏一部無綫電裝置而被處死，亦有三名華裔警察將香煙帶給被拘留者而被日軍處決。伊雲斯先生冒着生命危險仍然堅持繼續做專業工作，克盡厥職，令我們由衷敬佩！
疫情結束的一天

至於被關押在深水埗戰俘營的希活和史他白先生，理應送往囚禁外籍平民的赤柱拘留營，但可能因為兩位都參加過香港義勇軍，日軍便把他們囚禁在環境更加惡劣的戰俘營。由於戰俘營環境擠逼，加上糧食不足，戰俘普遍患上腳氣病和其他惡疾，病死的戰俘數以百計。

當我在一三年探望老台長費慤時，他給我一份希活的手稿「It Won't Be Long Now」《不會太久了》，描述他在戰俘營的經歷。至於為甚麼會用這個標題？因為很多戰俘都相信戰爭會很快結束，或者日軍會將他們送往一些條件較好的戰俘營，於是這就成為了他們的口頭禪。簡潔的文字輕描淡寫地描繪了希活在戰俘營的艱難歲月，並反映他對生命抱有極正面的態度，他寫道：「我們不會對生命太過苛求。當戰爭結束後，我告訴自己，不應再對月嗟歎。我明白到，雖然我們沒有奢侈享受，但仍然可以滿足於簡單生活……快樂並不需要擁有太多的物質；失去所有的財產相比於喪失自由、家庭生活和事業顯得微不足道。現今世界生活變得太複雜了；我們對簡單的事情要更感恩。……不要為明天想太多，最重要是活好每一天，……或者有人認為生於這個亂世是不幸的，但也許我們這一代會有極好的機會去作出改變，使世界更美好。」這些字句確是充滿智慧，尤其放在今天仍然被新冠疫情困擾的香港，我們能否獲得啟發，處之泰然，重新出發呢？也衷心祝願香港很快走出困境，因為「It Won't Be Long Now」！

岑智明
前任香港天文台台長、前任香港氣象學會會長
《香港志》《自然環境》卷「氣候與氣象」分章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