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肇弘專欄｜新浪潮與千禧後 電影裏住屋與階級流動

從電影看住屋，可以看到時代轉變下，香港居住環境與鄰里關係的變化。上世紀七十、八十年代，正值社會走向富裕，此時冒起的新浪潮電影就很能反映當中新舊交替的現象。

方育平半自傳色彩的《父子情》裏，主角憶述木屋區大火，於是舉家搬到徙置區，就是不少香港人的共同經歷。而許鞍華的處女作《瘋劫》，則環繞被邊緣化的舊區，把西環羲皇臺一帶的唐樓群，拍出鬼影幢幢的陰森感覺（鍾志文靈活多變的攝影功不可沒），還刻畫了一些傳統的庶民生活，如做潮州糕點、叫賣衣裳竹的小販。這些隨着都市化面臨淘汰，連帶人情亦急劇變質，原本樸素保守的乖乖女趙雅芝，不忿妓女搶去男友，因而性情大變動起殺機。
另一方面，住屋也是社會階級的象徵。那些年港人往往以擁有屋仔、車仔、老婆仔、BB仔的「四仔主義」，作為成功人士的目標。《富貴逼人》裏，驃叔一家住在沙田公屋，就終日渴望發橫財一朝富貴，結果真的中了六合彩頭獎。片中印象最深是一班師奶聚在走廊搓麻將，這在今天的屋邨裏也鮮見了。

社會貧富懸殊，有的小市民只能擠住在白鴿籠般的籠屋，這無疑是國際城市的哀歌。張之亮導演的《籠民》就描繪一所男子公寓的眾生相，後來業主收樓，引起籠民不滿，偽善的政客亦爭相藉機做秀。此片公映時一度掀起話題，並在香港電影金像獎奪得多項大獎，備受注目。

踏入千禧年代，本港居住問題變本加厲。板間房、籠屋消失了，卻出現了劏房、納米樓、太空艙等怪現象。黃進的《一念無明》寫劏房基層的悲劇困局。改編網絡小說的《西謊極落：太爆．太子．太空艙》，則以喜劇道出年輕一代淪為「無殼蝸牛」。《鬼同你住》跟多年前的《維多利亞壹號》一樣走恐怖血腥的Cult片格局，以凶宅諷刺樓市，但未免過火失控。反之《麥路人》與《濁水漂流》嘗試從寫實角度聚焦無家者身上，他們有的因為失業貧困沒錢交租，但更多是出於家庭問題，寧願選擇棲身於快餐店或露宿街頭，也不願回家，與一群同病相憐的淪落人，結成微妙的「鄰里」關係。

文：曾肇弘

圖：星島圖片庫
曾肇弘，中文系畢業，文化與電影研究者。現為電影文化中心（香港）副主席、香港電影評論學會成員。電郵：[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