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倩文接棒工運鬥士 銘記恩師教晦堅持到底

「我從未想過這麼快接棒。」工運鬥士陳錦康2年前突然去世，來不及消化死訊，副手蕭倩文便要接手，替任工業傷亡權益會總幹事一職。這些年，她未敢忘記師傅教誨，事事親力親為、堅持到底，即使身懷六甲亦堅持奔走醫院，只因不想工傷工友的家屬獨自面對。爭取工人權益之路不易走，蕭倩文坦言想過放棄，但每當想到在醫院徬徨無助的家屬，她甘願繼續化身陪伴者，與他們並肩同行，走出喪親之痛。

以往在記者會看到的蕭倩文，總是不苟言笑，說話語氣堅定，但當她受訪分享投身勞工服務的故事，頓時變得平易近人。

見工後多次追問幾時上班

12年前，修讀社會政策的她，在網上看到工權會的招聘廣告，於是應徵，並初次見到時任總幹事陳錦康。當時面試沒有正規的問與答，比較似是閒話家常，最後陳錦康口頭答應聘請她，但她忍不住多次致電催促，「過了幾日都無消息，我就開始追問：我幾時可以上班？」

當年蕭倩文如斯焦急，因她一直想為勞工權益出一分力，不想錯失機會，「我本身好關注勞工議題，如當年社會在討論的最低工資、勞工辛酸。」2009年農曆年廿八，落馬洲發生奪命車禍，5名紥鐵工人及一名的士司機喪生，當時未正式上班的她，在電視新聞看到工權會職員正在現場陪伴家屬，畫面歷歷在目，「那一刻自豪的感覺油然而生，覺得自己未來的工作很有意義。」

「我第一天上班是年初四，為幾日前那宗交通意外接電話收捐款，感受到很多市民好熱心。」之後她主力跟進工傷個案，為受傷工人提供各類支援，例如協助索償、與僱主溝通、尋找律師，以至舉辦減壓小組。

難忘初入太平間見證死亡

令她最深刻的一宗工業死亡意外個案，亦發生於同一年。09年9月，環球貿易廣場發生一宗升降機槽工作台倒塌意外，6名工人從30樓直墮10樓，全部罹難。「那宗意外在星期日發生，但差不多全體同事都一齊去幫手。本身有些人在踩單車、陪屋企人，一收到通知就即刻歸隊，分工協助六個家庭。」

那次是蕭倩文初次進入太平間，陪伴家屬見死者最後一面，「嗰一刻我唔敢望（遺體），我淨係敢望住對鞋，記得離世那位工友正穿着安全鞋。」面對陷入崩潰的家屬，經驗尚淺的她束手無策，只好陪伴家屬左右，聆聽他們的需要及感受，「一開始唔識得點做，唔識得點樣安慰他們，家屬將要面對甚麼問題、條路如何行，我都唔識。見到家屬好哀傷，我又會跟他們一起喊。」

不過並非所有家屬都想受助，蕭倩文試過遭惡言相向，但她從不放在心上，「『食檸檬』的情況都幾多，但明白的，無端端有個三唔識七的人走過來，他們拒絕都正常。有時都會聽到難聽的說話，但體諒家屬失去親人的心情，不能夠跟他們講理智。」

向陳錦康學習 感家屬所感

這份專業是從陳錦康身上學到的，蕭倩文記得有次在等待家屬，因肚餓而胃部不適，想吃幾口麵包，即被陳錦康訓斥：「家屬都未食東西，你食甚麼！」之後每當她陪伴家屬，就記住要感家屬所感，顧他們所想。

被譽為工運鬥士的陳錦康，一生只為一件事奔波，面對工業傷亡個案，總是義不容辭，直至他離世一刻。蕭倩文說：「我成日好佩服他，在這個崗位30幾年，做同一件事都不會改變，一樣落力地去做。」她身後的書櫃，放置着一個白底紅藍字膠牌，上面寫着「堅持到底」，提醒她時刻堅持。

雖然熱衷於勞工服務工作，但蕭倩文坦言，曾經萌生離職念頭，希望留更多時間給自己的家庭。每次去到辭職邊緣，她總會接到一些死亡個案，慶幸自己有及時趕至，「有幾次去到，見到正在懷孕的太太隻身一人，或者拖着年幼子女。我就在想，如果我無去，就只餘太太獨自面對喪夫之痛。」那種心酸，教她不敢鬆懈，不再輕易放棄。

身懷六甲上場 瞓身做正確事

接替總幹事一職後，蕭倩文變得更加瞓身。去年新冠肺炎疫情嚴峻，她即使懷孕都要去醫院，為工傷個案家屬提供支援，直到肚子愈來愈大，才被同事勸退，「我百無禁忌，因為在做正確的事，只是同事怕我反被家屬照顧。」

自從母親數年前離世，蕭倩文看待生死的心態有所改變，「媽媽過身後，我傷心了好幾個月，所有死亡個案都不接。」直到有一日，她看着與媽媽的合照，慢慢想通了，「想起與她的開心片段，就覺得我沒有失去她，她一直留在我心裏面。有時我都會跟死傷工友家人說，就當親人仍在身邊，用這心態去處理身後事。」

蕭倩文現時坐着的位置，正是陳錦康生前辦公的地方，格局布置沒甚改變，「只換了枱布，旁邊貼了我的家庭照。」房間一角仍擺放着陳錦康開懷大笑的遺照，「我不會刻意收起相片，就當他沒有離開過。」

「到現在，我間中都會夢見與他一起工作、被他訓話，通常都是工作壓力大的時候。」她有時甚至會想像一下，如果師傅仍在會是如何，「會諗吓換轉是他，他會點樣講？他應該會深思熟慮，不似我那麼口直心快。」她淡然地說。

記者 林紫晴 攝影 褚樂琪
原文刊《星島日報》「每日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