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追訪｜經歷阿富汗變天 港人親述撤離真象

隨着塔利班取得阿富汗首都喀布爾的控制權後，當地局勢獲全球關注。本報成功聯絡在塔利班入城當日，仍身處喀布爾的港人，親述城內情況，他憶述塔利班進城前因警察撤離，市內一度有人趁火打劫，其後數天亂象集中於機場，市內卻大致平靜，有商店重新開鋪，街上漸見人流，到處可見塔利班人員站崗。惟國際組織已撤走當地非緊急服務人員，教育程度高的阿富汗人傾向不信任塔利班的承諾，紛紛準備離開，難以預料當地的前景。有前國際組織人道工作人員認為，阿富汗局勢預示種族及宗教衝突愈趨普遍，將衍生難民問題，長遠香港難獨善其身。 

譚家雄自去年8月起，被任職的國際組織調派至喀布爾，負責推動當地的教育工作。8月15日早上，即塔利班準備入城前夕，他正準備到銀行提款，發現銀行擠滿當地人，「很多人擔心之後無辦法提款，但最後當日也無人成功提款。」

直至中午，有傳媒報道塔利班已包圍喀布爾，其任職機構於是安排員工到安全屋暫避，「晚上聽到很多槍聲，因為有罪犯趁火打劫，有同事跟我說，街上很靜，無人敢走出街。」後來他知悉，喀布爾市內由晚上開始，再無當地警察駐守，塔利班以維持治安為由入城。

國際傳媒自塔利班入城後，均關注機場擠滿渴望離開的阿富汗人，譚家雄卻感受到機場及城內氣氛有明顯落差，「很多香港朋友在新聞見到機場的混亂情況，都擔心我的安全，其實市內未到如此危險的程度，街上有不少人行走，亦有商鋪開門。」

塔利班進入喀布爾後，向外界表示不想被孤立，希望與國際社會建立關係，又特赦政府軍士兵和公務員，並稱會尊重女性權益。譚家雄知悉，大部分當地人並不信任塔利班的承諾，特別是過去一直為外國機構工作的人，「有在外國機構工作的當地人到親戚家暫住，目的是避開上門查訪的塔利班。」

至於外國人在阿富汗的安全問題，譚家雄認為目前的風險不高，「我由去年8月來到喀布爾，雖然一直有襲擊事件發生，但主要針對政府人員，而不是平民及外國人。自從美國總統拜登在四月宣布9月撤軍後，襲擊事件明顯增加，波及平民的機會上升。」

譚家雄表示，過去1年只在喀布爾遇見一名香港人，對方同樣任職國際組織，但早在數個月前離開阿富汗。至於內地人，他知悉當地一直有中資建築公司參與基建工作，不過，中國駐阿富汗喀布爾大使館分別在6月中及7月底，兩次發出呼籲，要求中國僑民盡早離開當地。他相信除了大使館職員外，大部分內地人經已離開。

譚家雄任職的機構在塔利班入城後，決定撤走非緊急人員，他於是在上周三乘坐飛機前往哈薩克阿拉木圖，「我們乘車前往機場的途中，一直由塔利班人員護送。」他指出，其機構原本有300多人在當地工作，目前只剩下百多名負責人道救援工作的人留守，「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一直留在喀布爾，但機構決定撤走是擔心有未知之數，一旦之後有事，愈少人就愈容易處理。」

對於當地的政權轉變，譚家雄最擔心女性受教育的情況將迎來改變，因為塔利班過去奉行原教旨主義，不容許女性接受教育及工作，「我們從新聞報道見到，塔利班最近要求高等院校將男女學生分開授課，一旦走回頭路，過去20年的努力就會白費。」他認為，目前仍有相當多的未知之數，他估計到9月中美國完全撤軍後，塔利班的取態才會明朗化，但目前離開意欲最高的，是知識水平高的阿富汗人，即使新政府日後採取包容政策，大批人才流失將令重建變得困難重重。

阿富汗局勢為國際社會帶來難民問題，前紅十字國際委員會人道工作人員葉維昌認為，阿富汗距離香港甚遠，難民湧港的可能性甚低，但他提醒，港人不要抱着漠不關心的態度，因為種族及宗教衝突，同樣有機會在東南亞國家發生，屆時將會出現接收難民的人道問題，「在距離香港4小時的機程內，包括馬來西亞東部、泰國南部、緬甸及印尼，都有發生衝突的機會，2017年菲律賓南部的馬拉維，因為伊斯蘭武裝分子的出現，幾乎令50萬人變成難民。

曾於2013年在阿富汗東部加茲尼地區進行人道工作的葉維昌指出，港人對近日阿富汗局勢的討論，流於塔利班的惡劣往績及美國撤軍的不負責任，但他指出，塔利班軍隊之所以長驅直進喀布爾，主因是當地民眾的厭戰態度，「在他們眼中，一個是外國佔領政權，一個是前恐怖組織，兩個都不好，但他們已經打了20年仗，不想再打了。」他認為阿富汗的經歷，讓港人思考內耗是否解決問題的方法，「可以由政府凝聚共識當然最好，但要解決問題，市民也需要自己尋求取得共識的方法。」

記者 郭增龍 林紫晴
原文刊《星島日報》「每日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