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政府低估疫苗犹豫 陈基湘吁软手段「谷针」
2021-06-14 08:35
「十个医学生,都未必有一个爱做研究。」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微生物学系系主任陈基湘接续说,「做研究要有很大的梦想支持。」陈基湘甫毕业便一头栽进相对偏门的病毒学,岂料本港接连遇上疫症,壮大病毒学发展,冷门科终受注视。陈基湘与团队的研究不限于实验室,他们追踪民意发现港人拒接种疫苗原因撇除居首的「怕死」,第二位是不信政府建议,他不讳言「对政府无信心是我们需面对的问题」,又认为政府低估港人的疫苗犹豫,吁当局放软语调,勿强调不打针的限制,「起码调转说,针后将有某些保障与权利。」
记者 陈倩婷 摄影 何健勇
步入初夏,病毒学专家陈基湘教授与团队,连续两周发布与新冠肺炎相关的研究报告。前一份研究推算出全港有两万名隐形患者,在第二个发布会的同日下午,陈基湘终能挤出空档受访。
针对疫苗接种率偏低的现象,中大团队向受访者了解不打针的原因,排首位是深信疫苗或致命,第二位是对政府建议缺乏信心,陈基湘指全球均有不同的疫苗犹豫,「在香港,(犹豫原因)似乎与对政府的信心挂鈎。」
市民不打针怕疫苗致命
但原来在一年前的同类调查,港人对政府的信心尚未丢失。中大于去年暑假访问逾千人,最多受访者认为,政府提供的疫苗建议最具影响力,是医生的五倍。但最新研究中,医生的建议影响力已反超前政府,陈基湘总结:「市民现已对政府失去信心。」
失信非朝夕而就,多宗针后严重副作用个案令市民却步,陈基湘认为大众担忧乃人之常情,但政府公布资讯的方式有待改善,「市民会知悉有人死亡,死前数日曾打疫苗,但公布之时未证实与疫苗的关连。」
开打疫苗后逾月,才有专家披露未曾接种疫苗人群,每日死亡及急性中风等数据,陈基湘批评是太迟,「数据是否可事先准备?谈死亡个案时应同步公布。」他指政府之前只关注如何营运疫苗接种中心,「似乎觉得难题就是流程。」
当局公布资讯方式待改善
最近政府改变策略,只公布与疫苗有潜在关联的死亡个案,下月起亦只定期于网站更新疫苗安全监察报告,陈基湘认同策略方向,无奈时机欠妥当:「现在不公布或引起更多误会:『是否想掩盖某些事?』」
每问及陈基湘对社会现象的看法,他总爱先引用研究结果,不揣测、不多加个人意见,用数据拆解民意。但被问到政府是否低估疫苗犹豫,他让感觉说话:「我觉得系……我觉得系。」事实上,从禽流感到猪流感疫苗,社会对打针都缺乏兴趣,对新冠疫苗的态度亦未见例外。
要走出困局,陈基湘认为应放软语调,高压「谷针」或引来反效果,政府应避免强调不打针的限制:「起码调转说,打针后有某些保障。」他续说,太极端的诱因亦不宜大力宣扬,「若每人打针后都有层楼,或有人冒险打针,出事时由谁负责?」
访谈期间不难察觉,陈基湘发表个人想法总带点慢条斯理,他透露自己习惯静静地反覆阅读资料,自觉不适合做外科,「做手术要快速解决问题,我怕会出错。」故他很早已决定要选择较冷门的病毒学研究,而他的专长更是「冷门中的冷门」,钻研病毒诱发癌症的机理。
母患癌离世 触发研究病毒
「做研究要有很大的梦想支持。」陈基湘的大梦想,源于母亲因感染EB病毒诱发鼻咽癌而离世,那是他十岁之前的事,「像一个情意结想研究病毒,看清楚它们到底是甚么。」他自港大毕业,之后争取到在英国伦敦大学读硕士的机会,跟从一位教授研究子宫颈癌——同样是病毒引起的癌症,自此踏上研究之路。
陈基湘返港后继续专科训练,九六年加入中大微生物学系,不久即遇上H5N1禽流感,是香港近数十年来首次传染病爆发威胁,亦是陈最深刻的一场疫症。他形容当年的自己雄心壮志:「遇上大疫症,自己似乎选了一科很重要的科目,但始料不及往后一次又一次疫症。」有危即有机,陈基湘指,禽流感一役壮大了本港传染病发展,终令传染病在港独立成专科。
○三年沙士,陈基湘需与同事走进多人不适的威尔斯亲王医院8A病房,采样及追踪爆发轨迹,之后才查出是沙士病毒作祟。病毒传染力强,但负责采样的陈基湘与同事两人均无感染,陈道来当年的乌龙事:「抽取过多人鼻咽样本仍无确诊,医管局就追问我们,到底当初是如何采样,才得以不受感染?」他笑言,「不是我们厉害,后来弄清楚,感染沙士初期病毒量不高,发病后一至两周才急增。」很多谜团及谣言,都可走进化验室逐一拆解。
做研究有牺牲 叹后浪退潮
从一开始做研究,陈基湘已计算好必有的牺牲,「你无可能去私家执业,不需在前綫诊症,不能开诊所,亦无法在私家医院工作。」不能做「月球人」、「星球人」?「一定无!」近花甲之年,掌管中大微生物学系的陈基湘,研究心始终未变。
但再大的梦想,要有够广的土壤栽培。后浪推前浪乃定律,惟最近一年,化验室的后浪逐步潮退,未再涌前。「很现实,过去一年多,有表现不错的同事移民,聘请人才受阻。」离职的研究员,最资深的年资逾十年,陈基湘不讳言,同事受政治气氛影响选择离港,他对此感可惜:「十个医学生,都未必有一个爱做研究。」
陈基湘表示,平日会避免将政治带入办公室,但确实见到现时学术发展空间有转变。被进一步追问,研究的思维有否受政治氛围影响时,陈答得谨慎:「政治对香港有很大的影响,并非指好或坏的影响,单纯指影响程度很大。」对于研究界前景,他此刻不愿下结论:「香港未来数年会如何,唯有放长双眼去看。」
十个医学生,都未必有一个爱做研究,要有很大的梦想支持。
《星岛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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